天堂與泥沼之間《白蓮花大飯店 The White Lotus》撕開烏托邦的階級裂縫

HBO 黑色幽默影集《The White Lotus》,以獨特的視角剖析糖衣包裝下的善與惡,諷刺這一座宛如天堂的度假村實則暗流湧動,這是一部關於人性、權力、金錢在階級中互相吶喊與碰撞的故事,若我們有幸進入這座烏托邦,會是天堂還是地獄?

編劇 Mike White 以《The White Lotus》走上事業巔峰,自 2021 首季開播以來迄今已邁入第三季,該劇分別將故事選址於夏威夷、義大利與泰國,劇中透過大量壯闊風景與濃厚文化氣息的畫面,營造出 White Lotus 飯店是座富人們夢想中的天堂,但其中卻也飽含不同階級的矛盾與對立。

 

隨著不同權力階級的客人與員工在此交會,故事逐漸揭露那些各自迥異的課題 – 金錢、權利、性愛、成癮與靈性,Mike White 巧妙地將這些議題一一拾起並讓角色在故事推進的過程中展現其真實面貌,每一個看似荒謬的鏡頭都蘊含精心安排的深意,而這部以黑色幽默自我標籤的劇集,不僅成為熱門話題影集更是屢獲獎項殊榮,迄今已斬獲數座 Golden Globe Awards、Emmy Awards 等大獎。

 

綠洲的想像/白蓮花大飯店 The White Lotus

在觀看之初,免不了好奇究竟《The White Lotus》(中譯:白蓮花大飯店)是一座怎麼樣的飯店?在第一季的夏威夷,我們看見蔚藍海洋與毛利民族所交織的異族情調;第二季義大利的西西里,歐式建築與鬆弛讓人心神蕩漾;第三季的泰式風情,為整個飯店蓋上東方的神祕色彩。當試圖修補家庭關係的白人家庭、新晉亞裔富豪與坐擁財富的喪母富二代都踏進了這座好比人間仙境的《The White Lotus》,這是否即是人間綠洲的想像?一間以金錢堆砌的奢華饗宴,在這裡沒有什麼是金錢無法收買的,只要有足夠財力所有體驗都能在這裡實現,一如每一位登陸飯店的房客總是抱著許多期待到來,彷彿現實中的一切煩惱都能在這裡得到解答,而這座綠洲只是一個模糊的期待,在這裡所有提供服務的人都只是一個可以被替換的勞力對象。

 

 「我們的目標是隱身於自己的微笑背後,成為和藹可親、可替換的服務機器。這就是熱帶的歌舞伎劇場。 The goal is to disappear behind our masks as pleasant, interchangeable helpers. It’s tropical kabuki.」- Season 1, Armond

 

Sisyphus 的噩夢

在希臘神話中 Sisyphus 在一座斜坡上永不停歇地勞動著,他不斷推著巨石希望可以到達山頂,但每當前進一些,巨石便又會滾落下坡,仿佛一場徒勞無功的角力。在《The White Lotus》中最具張力的莫過於勞動階層的掙扎,當他們試圖做出跳脫階級藩籬的抗爭時現實總會成為滾動的巨石將他們推下山腳,不論是維持完美假象的 Armond、企圖從資本手下奪回土地的 Kai、壓抑真實性向的 Valentina 與試圖跳脫模式框架的 Lucia,都是在泥沼中不斷輪迴的 Sisyphus,看到每一季的最後總會不禁自問道:努力是否真的可以帶來改變?是否足夠努力就可以控制未來,又要有多少努力才能夠讓機會站在自己這邊。

 

「無論我們多麼努力,最終還是回到了起點。No matter how hard we try, we always end up back at the starting point. 」- Season 2, Lucia

 

哪裡是天堂?

Mike White 的黑色幽默藏在角色設定的細節中,那些在飯店中的權力角色無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優勢白人或是努力後終於達成階級晉身的亞裔面孔,明示出是對於特權階級的刻板印象,這種無關政治正確性的幽默讓人不禁會心一笑,卻也深刻描繪出金錢與權力引出的人性矛盾。當 Rachel Patton 透過婚姻跨越階級,滿足於金錢的同時卻擔心自己只能是家族的附屬品;當 Daphne 扮演著完美夫婦的同時深知丈夫潛在的背叛卻欣然接受,因為他們都深知只有握有金錢才能握有主控權。每一季的《The White Lotus》透過層層堆疊鋪墊出富人以金錢為號召的要求,不管是情緒上的索求或是在服務細節上的刁難,都透過若有似無的尖銳感讓人喘不過氣,在富人們的對話中總含蓄但張揚地透出慾望至上的遊戲規則。

 

「這就是特權的問題。它會讓現實變得模糊。 That’s the problem with privilege. It muffles reality. 」- Season 2, Harper

 

洋蔥內核理論/ The Onion Core Theory

在第一季的中段以 Tanya 的洋蔥內核理論為全劇集下了貫穿數季的註解,到頭來我們都如洋蔥一般空心,而每一層的外衣都是偽裝自己的假象,當一層又一層的外衣褪去內心的我們又剩下了些什麼。《The White Lotus》飯店並非天堂的所在,所有人離開飯店後發現縈繞內心的問題依然存在,而真正的天堂是在撥開洋蔥內核後看見自己的醜惡,才是通往天堂的道路。富人家庭裡想撕特權標籤的孩子、底層以手段掙扎著逃脫輪迴,在命運面前我們不過都是一遍遍的複製過去,這個世界真的承受得住那醜陋又空虛的內心嗎?

 

「你一層層剝開……最後得到什麼?什麼也沒有。底下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盡的深淵。You peel back the layers… and what do you get? You get nothing. There’s nothing underneath. It’s just an endless abyss.」- Season 1, Tanya

 

《The White Lotus》有意無意地以白蓮為聯想,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是否真的能夠不沾一滴泥濘?這是一題隱藏在人性之下的大哉問,而《The White Lotus》飯店意象的本身即是一個藩籬內的理想國,有些人自願進入而出不去,那些牆外的人想入卻無門道,但揭開現實的外衣後這不過是一座資本主義之下的現代烏托邦投射。觀影後不禁自我詰問,我們所謂的極致體驗是否只能建立在剝削基層勞動者的基礎上,是否在某個我們曾經從他人身上獲得一絲優越的瞬間我們都曾活在烏托邦中?

 

在每一季的《The White Lotus》中,編劇不斷透過角色投射問題與觀影者隔著第四道牆互動,每一種決定的背後都在句點與問號間游移,妥協的反面是否只是自欺欺人,我們終其一生都在試圖填補內心那無法被滿足的空洞。

Author / Sasha Yi

Editor / Jonathan Tseng

Photo Credit / HBO, Vanityfair, yaunyw.com, newyorker, Tatler, Vog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