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遠才看得清,是枝裕和電影中的距離

是枝裕和堅持以底片拍攝,免除「失敗了有機會重來」的僥倖心態;他帶著人文關懷及高度社會意識,思考關於電影想說的事情究竟有哪些。是枝裕和將他對於家庭關係的細膩觀察體現於影像作品,拉開距離拍攝人與人之間近距、強烈的情緒張力,不過度渲染,卻隱含力量。

等高卻不干涉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以平視鏡頭拍攝,與片中主角群等高,呈現孩子的世界觀。不批判母親為男人而拋棄孩子,也不對於角色行為有過多的詮釋與揣摩,彷彿一切是再自然不過。《空氣人形》以充氣人偶的軀體由空氣轉換成血肉的奇幻感討論慾望及愛,試圖營造輕盈的、不沾染任何髒汙的那種通透感,彷彿塑料那樣方便清潔、沒有呼吸心跳。該片的攝影李屏賓以光影變換與低飽和色彩襯出女主角裴斗娜眼神澄澈空靈,賦予腳本詩意的鏡頭語言。

家庭是最近的最遠

以非典型家庭形式襯出愛既複雜又單純的矛盾性,同時打破善惡二元概念,讓惡人的善行與善人的惡行穿插並存,使觀眾玩味再三。如《小偷家族》中宛如騙局般的「家族」關係,《我的意外爸爸》同樣也以「抱錯小孩」劇情設定探討家人之間的情感聯繫與血脈是否有關?前者以對比強烈、濃郁的色調,及部分手持鏡頭推進劇情,看似溫暖的家族實則千瘡百孔,情節讓觀眾充分共感;後者以柔和光線呈現角色間的關係,沒有太多複雜構圖,或許也凸顯了父母對於孩子毫無理由付出的愛那樣直接。

暴力過後的寧靜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此前提下親密暴力更是有理說不清,難以劃分的界線與以愛為名的傷害。抹去血腥,是枝裕和將鏡頭對著傷口及經歷創傷後的神態,與其拍攝瞬間的張力與恐懼,他將距離拉開,把更多力氣放在藏著沒說的難言之隱。《小偷家族》中小女孩樹里與安藤櫻飾演的信代手上共有的熨斗印,道破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的社會現象。《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小妹不慎由高處跌落而死的悲劇,沒有血肉模糊、沒有悲痛哭喊;哥哥明超齡而冷靜將屍體裝進行李箱,將行李箱埋在機場,以近乎淡漠的方式哀悼取代灑狗血悲情敘事。

與理想落差的男性

對比於亞洲傳統文化中對於男性的刻板印象與社會期待為一家之主,是枝裕和的作品中的男性角色多為懦弱、無能、猶豫不決,將男性於框架下的脆弱與不堪表露無遺。如《比海還深》中由阿部寬飾演的潦倒作家,在母親眼中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在妻子眼中是個不得志的男人,於各個維度都驗證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理想的大人」。《小偷家族》中的柴田治更是靠著行竊、打零工度日,與小男孩祥太合作順手牽羊;《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裡母親的男友們更是,整日無所事事、流連柏青哥店賭博,不願付出勞力與承諾的代價。

「電影並非由自己的內在產生,而是經由和世界相遇所誕生的東西。」是枝裕和將對於世界的細膩觀察轉化成電影,反映社會現象也體現人文關懷,捨棄尖銳的批評與大聲疾呼,如永恆的旁觀者那般,咀嚼再三後將詰問溫柔的拋給觀眾。

Editor / Asta

Author / Asta

Photo Credit / Hypesphere, Punchline, Vogue, IMD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