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性的破壞,戰爭後的建築

創造與毀滅往往被視為相反的兩面,在戰爭當中,剩下斷壁殘垣的建築物更是經常成為聳動的圖像與象徵,昭示著人性的殘酷與秩序的崩壞。

不管是俄烏戰爭當中被導彈攻擊而破碎的公寓大樓;或是二戰末期遭投下原子彈後的廣島圓頂殘留的骨架,似乎都是震懾人心的圖騰,控訴著曾經發生的殘酷,徒留虛無。以破壞為目的的戰爭和以庇護為本的建築看似站在全然的對立面,當煙硝散去,人們亦會被激發出強大的韌性,試圖修復、樹立起新的空間乃至於紀念碑,再次重建生活的場域。

庇護所:從灘頭掩體到神聖空間

1966年,法國中部的訥韋爾(Nevers)城中建起了一座獨特的教堂— Eglise Sainte Bernadette du Banlay,它有著厚實、圓滑的混凝土外型與窄小的窗洞,看起來就像一座軍事堡壘,漠然地矗立在周圍於戰爭中倖存的房屋之間。這棟建築由法國建築師 Claude Parent 與身兼都市設計師、文化理論家的 Paul Virilio 合作設計,其設計概念蛻變於 Virilio 對於二戰德軍佔領時期,於諾曼第海岸所遺留一系列軍事掩體的研究。透過將抵禦炸彈的渾厚外殼與教堂相結合,構成一座混雜了壓迫與保護、墳墓與穴居的宗教場域,直面從二戰結束後延續到冷戰的核武器威脅,化為城市中的精神庇護所。

坑道:跨越國境的秘密走廊

自60年代初期美蘇冷戰白熱化之後,德國柏林便被一道圍牆劃分成東、西柏林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後近30年間這座圍牆成為了意識形態對抗的「前線」,無時無刻象徵著巨大的分歧與戰爭的可能性。自1988年起,美國建築師/理論家 Lebbeus Woods 創作了名為「 Underground Berlin 」的紙上建築,透過一系列地下化的公共空間擴建計畫,開展了「新柏林」統一的可能性。在Woods的預想中,原本的柏林地下鐵的將先從集會大廳、秘密政府的公共設施開始,進而加入學校、劇院、商業與工業設施等空間,由各種領域串連、縫合整座城市,期望利用建築的介入,去挑戰既存的政治邊界與軍事控制,真實地「自下而上」創造出和平的公民變革。有趣的是,儘管Woods的「新柏林」自始至終都僅僅停留在細緻而充滿創造性的建築圖紙上,卻也準確預言了一年後柏林圍牆的崩塌,這條從現實延伸到心理層面的藩籬,也終被嚮往自由的人心給推翻,歸於塵土。

地堡:核子危機下的末日前哨

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市中心的公園之下,穿越腳下30米堅硬的花崗岩,便可以到達一處完全由岩石環繞包覆的地下空間—Pionen 起初是興建於1943年的民防設施,原是為了在戰時維持重要的政府設施運作而開發。目前這座壯觀的地下岩窟由網路資訊中心進駐,除了受到嚴密保護的數據機台,負責新規劃的建築師更以早期的007電影作為概念,加入了人造日光、噴泉、溫室等機能,甚至安裝了一個巨大的海水魚缸,而為了維持數據中心的資料安全,更配備了兩台由潛艇發動機改裝的備用發電機。 Pionen 更曾因託管極富爭議的維基解密( WikiLeaks )數據而聲名大噪,可以說此處全方位延伸、拓展了作為地堡的空間設計理念,隨著時代的更迭,轉變成守護數據資料周全的科幻基地。

防空塔水族館:從天空到海洋

Haus des Meeres  ( HdM )是奧地利維也納市中心的獨特水族館,以二戰時期巨大的混凝土高射砲塔改建而成,整體建築物的高度達到47公尺,並以厚達3.5公尺的混凝土牆體包覆。然而,為了防止雷達、高射砲遭受攻擊而施作的重型結構,如今卻被轉化成對抗龐大水壓的完美空間。為了容納更多的生物與拓展展覽空間,防空塔外增建玻璃帷幕外觀的垂直動線與廂房,其與周遭保留中世紀脈絡的街景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一方面凸顯了戰爭機器脫離生活空間的尺度,也彷彿宣示著人們回歸日常的渴望——一邊穿梭在過去儲藏彈藥、仰望天際尋找敵蹤的掩體內,一邊觀賞著悠游在透明缸中的魚群,以及折射在陰暗牆體的粼粼波光,也更加發人深省。

壕溝:大地的紀念性傷痕

在Rem Koolhaas與OMA團隊提出的競圖設計當中,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是由三座形態各異的劇場所組成。每座劇場皆可獨立運作,也可以打開空間相互組合,其中於外觀上最為吸睛的800席球形劇場可以打開後方的隔音牆與1,500席的大劇場合併,成為具有70米大舞台的巨型表演空間,宛如紐約無線電城音樂廳的原始提案,在臺北的街區當中延伸開展;由地面直拔而上的垂直動線,也邀請市民從城市客廳般的廣場拾級而上,穿梭後台,體驗有別於舞台演出視覺效果的機械空間。

面對充滿破壞力的戰爭,固著於土地上的建築不但承受了無情的砲火,也印刻下時代的記憶,從廢墟、軍事掩體到戰爭紀念物,物換星移,沈默的空間依然無聲訴說著冀求和平的永恆念想。

Editor / Asta

Author / F. C.

Photo Credit / Archdaily, the Architectural Review, Hotel Zipser, Vanity F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