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欽點的御用建築師——篠原一男

藝術家的住宅多具備符合其性格與志向的特質,然而能為藝術家量身打造家屋的建築師除了要能夠理解藝術家的需求,更需於個人創作脈絡中建立獨特識別。建築師筱原一男作為影響當代甚鉅的代表,也曾為詩人谷川俊太郎操刀家屋,以詩意為樑柱,建構出專屬詩人一方天地。

篠原一男( Kazuo Shinohara, 1925-2006 )可以說是日本近代最具影響力的建築師之一,從其東京工業大學建築研究室開枝散葉的門生包含了伊東豊雄、長谷川逸子、坂本一成等人;當前在日本、乃至於全世界建築圈皆十分活躍的妹島和世、長谷川豪等人也都深受其空間設計與思想的洗禮。篠原的作品類型大多聚焦於家屋,凝練了日式空間的傳統與西方現代主義的精髓,也吸引了許多別具風格的藝術家提出委託,在日本各地留下許多充滿張力的住宅空間,如今皆已成為無可取代的建築經典。

立方體構成的森林

與其他同時代的建築師相比,篠原的經歷可以說是獨樹一幟。其最初就讀於數學系,甚至在畢業後還取得了數學系副教授的教職,然而,帶著對建築的喜愛,他決定轉進東京工業大學研讀建築,並投身於實務設計與教育環境當中。自70年代開始,篠原的作品越發展露出強烈的幾何特性,從早期對日本傳統木構建築的嘗試逐漸轉向相對的「無機空間」,在篠原為畫家中村正義設計的住宅—「立方體之森」當中,便可以感受到強烈的立方體形式貫穿室內與室外,最吸引人的是對稱立方體之間巧妙安排的「空隙」,創造出既分離又連結的空間張力。如今作為紀念畫家本人的博物館,起居室高聳的白色牆面懸掛著一幅幅色彩鮮豔的作品,從私密的家宅完美蛻變成對公眾開放的藝廊。

 

(有趣的是,在博物館的網站上竟標示著:「不允許建築系學生和建築相關人士參觀建築」,看來館方似乎因絡繹不絕的建築朝聖者而感到不勝其擾。)

國民詩人的林間居所

1974年,由日本著名詩人谷川俊太郎委託篠原設計、建造的「谷川之家」於長野縣山中落成。受到谷川詩句的啟發,並結合了自身對於傳統日式空間的反思,篠原一男在景觀優美的森林裡圈起一塊南北向高低差距達到1.2公尺的坡地,並在屋內名為「夏日空間」的大房間中保留了基地上原有的黝黑泥土坡面,僅以輕薄的白色木作牆面、屋頂包覆,並在兩側皆開設了水平延伸的落地窗帶,讓森林的景緻延伸進入室內。整個空間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兩根完全外露、自屋脊處筆直插入土中的木柱,在柱身上更延伸出雙向45度角的斜撐,如同樹枝一般承接起屋頂的重量。篠原在描寫這棟建築的文章中曾提到:「我希望這些支柱僅僅表達它們作為結構的功能,而牆壁除了作為外殼的作用之外亦別無其他意義。」當人們踏入屋中,感受到幾何結構和自然坡地之間兩種秩序間不平衡、不確定的氛圍,便會透過四處走動而試圖化解異樣感,無數穿越空間的方式便提供了許多探求空間體驗的潛意識與可能性—這種基於物質本性而呈現的「裸形的空間」正是篠原當時極為關注的表現手法之一。

遠眺海島的藝術家工作室

「糸島的住宅」是一座結合了「橋樑」與「畫家工作室」兩種迥異型態的特殊住宅,在這塊由抽象畫家野見山暁治所選定的土地上,可以眺望對馬海峽的絕景。從建築的入口處,篠原設計了一座向海天延伸的鋼製桁架橋,將訪客的視線投射到近海的姬島,橋面以及盡頭下沈的戶外生活平台鋪面皆覆以白色的大理石板,住宅空間和工作室如同雕塑一般並陳平台兩側,宛如一座以大海為背景的超現實舞台。東廂的室內配置了使用天窗採光的畫家工作室,並因應畫布的尺寸而特別挑高,隨著時間遞嬗,陽光穿越開口,在鋼結構與水泥牆面之間舞動,海面上波光粼粼,整個空間正如同篠原形容的一般:「只對大海和天空開放。」

攝影師的街道暗房

座落於東京近郊寸土寸金的住宅區,「上原街道住宅」是為前衛攝影師大辻清司量身打造的住宅。篠原在狹窄的基地上透過巨大的樹狀混凝土結構撐起日常起居的空間,並利用幽暗的一樓建構出攝影師的工作室以及暗房。建築師曾經用「野蠻」一詞來形容這座由中產階級社區環繞的灰色量體,除肇因於建築本身未經修飾的水泥原材料表面以及立面上誇張卻合理的結構,更意指屋頂上後續增建的半圓形房間—作為攝影師兒子的臥房,屋簷的弧線與圓窗與主屋的樣式完全不同,表現出篠原在城市擁擠的生活尺度下,將積累不同記憶的小空間相互疊合的坦率態度。

建築師的理性與感性

「谷川之家」的主人谷川俊太郎曾在訪問時說:「家是居住者的精神表象。」這樣的信念在篠原一男的住宅作品中往往清晰可見,其建築作品往往帶有幾何的結構、樣式與空間氛圍,甚至如解構數學公式般分析、推導自己的設計歷程。儘管曾與眾多充滿熱情的藝術創作者長期合作,篠原仍舊保持理性、冷靜的外在形象,他會親自帶領攝影師紀錄自己的建築作品,拍照前總是會將空間中所有的雜物清理乾淨、傢俱重新擺放整齊,拍出的照片彷彿透出一點灰塵都無法容忍的冷酷。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鮮明的個人風格,篠原的住宅作品吸引了不少追隨者,不管是以東工大為根據地的「篠原學派」的一員,或是近代西方的建築圈,篠原的建築思考都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也聚集了一批來自歐洲、美國等地的建築師擁躉。如同中村正義的繪畫或谷川俊太郎的詩集一樣,篠原的創作根植於日本的傳統文脈,同時深得西方現代路線的思潮精髓,進而激起了世界性的廣大漣漪,經久不衰。

Editor / Asta

Author / F. C.

Photo Credit / sharjah art foundation, ofhouses, archiposition, zhihu, misfits’ architecture, world-architec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