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的《會飲篇》探討著愛神/愛情的偉大。曾經人類想要反抗眾神,宙斯便提議把人類切成兩半,以削弱人類的力量。眾人思念著另一半,拚命在廣袤世界中探尋著完整的自己。當不完整的我們冀望與追隨原初的完整性,便是實現了愛情。全人類的幸福指向了「實現愛情」這條路;然而,愛神將永遠眷顧我們嗎?
深沈而緩慢的憂傷 / 真愛挑日子 One Day
真愛經不起推敲,他們卻用了半生承認相愛,用一天永失摯愛。
樸實少女 Emma 與風流浪子 Dexter 在大學畢業典禮那天相識,情慾流轉於看對眼的他們,卻因彆扭而澆滅了慾火。假若那夜他們真的翻雲覆雨,兩人或許從此分道揚鑣,畢竟肉身的歡愛常常是一張限時票券,沒了就是沒了。
十八年來,Emma 眼看 Dexter 的生活時而輝煌、時而失意,他們以「靈魂伴侶」這模糊的名義界定了關係、心中總留給彼此一個位置,卻從不言明地傾訴生活這片洪流帶給他們的困苦、相互舔舐著傷痛。Emma 在心中密謀的是一場浩大的單戀,但這又何嘗不是一場漫長的失戀?
Dexter 的生活顛簸多彩,他玩世不恭卻總是孤獨、經歷了喪母的莫大悲慟,對自己長期不真誠,騙自己騙慣了,最終甚至與不愛的女人結為連理。Dexter 的生活可謂一塌糊塗,Emma 卻從不離棄地耐心陪伴等候。
歲月是滂沱的泥沙俱下,誰的二十歲年華毫不動盪?兜兜轉轉後,總有認清自己真正所需的一天。Emma 與 Dexter 終究還是走到一起,那是他們最安穩清明的一段時光——早晨一同刷牙更衣、床前的喃喃情語⋯⋯全是生活中微小的吉光片羽。命運總在安逸之時潛匿,虎視眈眈地尋找著打破美好的最佳時機。
在 Emma 長辭於世後,Dexter 的失戀是難以言喻的肝腸寸斷,他全然失去行動力,不是攤睡於床枕、就是沉醉於舞廳,只要能麻痺他身心的任何途徑都不放過。
但這樣的生活總有終結的一天。事情常常這樣發展:失戀所產生的各種情緒如一層紗持續覆蓋臉孔,聞風不動地蓋在那兒,在某個燦爛的尋常早晨,這層紗就這樣悄然被一陣名為時間的清風帶走。一連串的悠緩的憂傷卻成了一場修行,在往後的人生中化為生生不息的河流,滋潤、強大著倖存於失戀這場內心浩劫的眾生。
飲鴆止渴的愛戀 / 雲端情人 Her
單戀之情寂寞如雪,時時刻刻皆是失戀。
Emma 那場十八年的單戀終究開花結果,那麼再讓我們看看《雲端情人》中的 Theodore 及《寂寞拍賣師》中的 Virgil 的失戀遭遇。
《雲端情人》中的 Theodore ,是名心思細膩而深邃的信件撰寫師,剛結束與妻子的婚姻,尚未走出心碎的陰影。偶然接觸到人工智慧化身為 Samantha 的 OS1 系統,她的聲線性感迷人,溫柔體貼又幽默風趣。這對失婚的 Theodore 來說有如天降甘霖,在他孤寂之時如活水般注入他的心底,但再深入觀之,這何嘗不是飲鴆止渴?
喜歡的只是愛情的臉孔 / 寂寞拍賣師 The Best Offer
藝術品拍賣師該有怎麼樣的形象?《寂寞拍賣師》中,Virgil 是個一絲不苟、長期孤獨、心如死水的 63 歲藝術品拍賣師,他拒絕科技產品,因潔癖總是戴著手套,雖然不懂女人,卻酷愛搜集世界各地的仕女圖,在他那祕密的個人展示廳中耽溺於對女人虛幻的想像與滿足中。Virgil 的目光冷酷而犀利,分辨真假是他的本能,但在「愛」的謎題中,他是否也能如魚得水地辯出真偽?
因緣際會下,Virgil 結識了披著神祕面紗的 Claire,患有恐懼症的她從不露面,所有的言談接觸總隔著一面牆,卻也因為這樣的特殊的交流方式,使 Virgil 漸漸著迷。就在觀眾以為他就要如願獲得愛情後,才驚覺這一切是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他誤判的情感,實則是愛的贗品。
《雲》片中,Theodore 愛上了不存於世間的 Samantha,迷途於想像的愛戀中。這樣的愛既無處宣洩也沒有出口,即使與 Samantha 的對話能獲得回應,要達到心靈上的雙向往來終究得靠自身想像,但欲望的溝壑也隨想像越掘越深。《寂》片中的 Virgil,雖然面對的是有血有肉的 Claire ,卻也同樣落入「想像之愛」的淵藪,難以抽身。
Theodore 與 Virgil 皆是孤獨之人,從迫切的單戀至意識到自己失戀的悲哀,這類遭遇或許就是廣大孤寂者難以逃離的宿命,也正是他們欲極力掙脫孤獨的理由。
不願再孤身一人 / BJ 單身日記 Bridget Jones's Diary
Celine Dion 的〈 All By Myself 〉是貫徹《 BJ 單身日記》前半段的配樂,Bridget 身穿睡衣、手拿洋芋片,頹坐於沙發中對嘴唱著。數場失敗的戀情過後,她決定開始寫日記,紀錄真實生活。如同眾多失戀者,她訂下目標,期許自己成為更好的人。Bridget 在日記開篇就寫道:「……我決定要掌握人生。透過寫日記來記錄 Bridget Jones 的真實人生。目標一,減重 20 磅。目標二,絕對要把穿過的內褲放入洗衣籃。同樣重要的是交個貼心又正常的男朋友約會,停止對以下的男性有任何浪漫幻想:酗酒男、工作狂、承諾恐懼者、偷窺狂、自大狂、情緒遲緩者或變態。尤其是停止對集以上毛病於一身的男人產生幻想。」
進化成更好的人 / 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 Eat, Pray, Love
Liz 是個年輕的人氣作家,時常周遊世界,撰寫旅遊文章。她的生活令人欣羨,事業有成、衣食無虞、丈夫也英俊瀟灑。但人類的自覺性相當奧妙,在擁有一切之後,便感到焦慮空虛,驚覺眼前並非自己真正所求。Liz 也不例外,生活待她不差,她卻將之毀滅;重置所有,只求為自己活過一遭。Liz 曾言:「我需要改變。十五歲起,我不是在戀愛就是在分手,我從沒為自己活超過兩週,從未真正和自己獨處。」離婚後她踏上一段獨特旅程,正如英文片名《 Eat,Pray,Love 》,她去到以美食聞名的義大利盡情享樂;從印度靈修中獲得救贖;最後在峇里島獲得了身心靈的平靜,並不期而遇一場新的戀情。
《 BJ 單身日記》與《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以輕快的手法探討失戀者的療癒過程。有些人選擇如 Bridget 那樣透過寫日記歸結心聲、抽煙飲酒作樂、賴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一整天影集,靜靜等待情緒過去;也有人如 Liz 那樣,全心全意專注於自身,以美食美景、虔誠之心療癒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Bridget 在寫日記時也鞭策著自己要成為「更好的人」,這個議題相當令人玩味。試問,為什麼要「更好」?為什麼不能「這樣就好」或者「我不想更好」?又怎麼能確定我們還有再變得更好的空間?萬一,目前就是我們最好的樣子了呢?要明白,失戀總能在最後奉上對我們最好的大禮。當然,這並不保證受傷的心能完全修復,而是能有更深一層的自我認識,獲得面對明天的勇氣。
柏拉圖在《會飲篇》的最後提及,「只要敬畏諸神,愛神終有一天會治癒我們的病,使我們回歸原初狀態,生活在快樂與幸福之中。」失戀並不可畏,確實,這段過程或許漫長而顛簸,不知何時能有終結的一天。屆時,讓電影進到生活中,引領你脫離受困的情緒,哭一哭待時間過去,便又是嶄新而光彩的自己。
Editor / Asta Chang
Author / Ashley Tsai
Photo Credit / IMD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