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 Pleasure )的受詞是觀眾,以觀眾的感受作為本位思考,吸引他、為他解悶、讓他感到愉悅,便是娛樂的本質。娛樂,除了自娛,意味著他者的存在。娛樂的形式多樣,雅俗共賞,貫穿的是「觀看」的本質,先有觀看、然後才是娛樂。
藉由解密父親自拍錄影帶後所衍生的線索,楊登棋拆解自身種種私密、而又關乎性別與自我認同的過往,進而透過其作品映射出跨越性別框架的關係顯影,某種程度上即呼應了「娛樂」的本質。更以「暗」與「亮」的兩種空間形式,織疊錄像、裝置、平面攝影作品、聲音及光線等相異的語彙,重複曝光關於「居家」的可能與提問。
從那場公投開始,卻也不僅止於公投
2019 年楊登棋以《父親的錄影帶》獲臺北美術獎首獎,從一捲錄影帶開始到探討家庭本質與描繪臺北同志族群面貌,他的創作以自身生命經驗為軸心向外輻散。作品《父親的錄影帶》從 2009 年開始不間斷地蒐集素材與揣摩父親的心情,試圖呈現非典型家庭的樣貌,作為階段性展演,較著重於公投後與父親的對話。
而 2021 年的《父親的錄影帶_碧兒不談》,以「碧兒」隱喻酷兒,呈現臺北同志生活圈中的不同類型。對他來說,不同族群、不同身份認同的人們,不只是各自享受法律所保障的權利,而是與環境互動、共享這些權利。
爬梳過往作品脈絡,會發現楊登棋的酷兒身分,始終寓居在自身的藝術實踐中。而今年「居家娛樂―楊登棋(登曼波)個展」,除了以影像自述其生命史與家族史,他也不斷拭去二元界線,捕捉性向潛在的流動性和多樣性,並運用自身鏡頭記錄更多酷兒身體與族群面貌,企圖將看似私密的展覽命題以及概念,在美術館公開展出。
「暗室」無光:在有限的光源中探求
藝術家楊登棋邀請以《緝魂》獲得金馬獎的梁碩麟擔任美術設計,以及藝術家羅智信和廖哲民、郭治緯為空間設計團隊,在第一展間打造 13 間「暗房裝置」。走進展間眼睛稍微適應黑暗後才發現,眼前是一面置物櫃假牆,隔間象徵同志酒吧或三溫暖內常見的幽微,邀請觀者在有限的光源下,運用身體及眼睛以外的感官覺察展間的內部結構與環境。隔間內螢幕或明或暗,分別放映著 8 位受訪者各自對於原生家庭、性別認同或性經驗的自我敘說。其中,包含因 HIV 離開中國山東的钟亮,聊到怎麼跟中國的家人出櫃,以及幾次逢場作戲的結婚經驗;另一位來自韓國釜山的酷兒,因外貌特徵太易被辨識而無法相容於韓國的社會氛圍,自 2018 年起流亡歐洲。展間後方則播放著藝術家與其父親、母親的訪談對話,同時伴隨著映照在魚缸上曖昧不明的「居家娛樂」影帶片段。
「亮室」有光:將所有隱晦的開誠布公
第二展間「亮室」的中央置放著作品《複寫:認同__父親的錄影帶》中曾出現的床框,以床為中心,亮室的兩道牆面分別展示黑白及彩色攝影,像是阻隔的圍牆,也是溫柔的擁抱。黑白攝影多為肖像主題,被攝者們泰然自若地展現出自我身體的姿態;彩色攝影則以紛雜多元的樣貌捕捉 LGBTQ+文化的豔放與不羈。楊登棋透過暗與亮的對比、私密與公眾的參照之間,藉由影像敘述複合的自我認同,同時也在對於慾望的拆解與重構中,接繫從個人與家族,並擴延至整個世代的當代酷兒群像。
藉魚缸斑斕映照情慾
在所謂的八大娛樂產業、同志三溫暖、或者茶室街⋯⋯等非正規娛樂場所,楊登棋觀察到「魚缸」作為某種儀式性的符號,帶著招財、抑或是情慾流動的色彩。風水常言「活水生財」,營業場所中將魚缸視為聚寶盆,而魚與水更有影射「魚水之歡」含義,讓慾望隨著幫浦反覆在魚缸裡、在場所、在家裡流動著,反覆翻攪成為魚缸裡的浮沫。
越想回家,反而離家越來越遠
攝影師李屏賓曾說:「長越大的時候你越想回家,可是會離家越遠。」楊登棋認為,家是內在的根源,不見得是一個實際存在的空間,有時可能是一股氣味、一陣聲響、甚至是一種語言。「我覺得越了解自己,也就越了解世界。這個互動關係很對等,而非只有單方面吸收,這些東西都會成為你的一部分。」楊登棋透露,這次展覽中有一段客語口白,讀著他寫給父親的一封信。他希望自己的母語——大埔腔客語——成為作品的元素之一,儘管講的不流利,他依然想讓母語被撰寫、被口述。
娛樂有時候是私密的自娛,有時則是面向大眾的娛人。粗淺來看,展覽「居家娛樂」似乎以攝影為轉譯手法,將各族群、各種各樣的情慾攤開來展示;事實上,往更深層探究便會發現,藝術家楊登棋透過情慾作為掩護,用作品對於廣義的「家」寫下一封封帶著提問的情書。
Exhibition / 居家娛樂―楊登棋(登曼波)個展
HomөPleasure: Yang Teng-Chi ( Manbo Key ) Solo Exhibition
Date / 2022.11.19-2023.02.12
Location / 臺北市立美術館地下樓 E、F展覽室
Editor / Asta Chang
Author / Asta Chang
Photo Credit / Asta Chang, 臺北市立美術館, 藝術家楊登棋(登曼波), 郭芳維
Special Thanks / 臺北市立美術館、藝術家楊登棋(登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