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血肉都成了藝術:從文藝復興到當代,「人」是不變的命題|2023 Taipei Dangdai

隨著全球疫情趨緩,城市彷彿又逐漸回到過去從容的生活步調,然而人類的生活型態以及精神樣貌,卻也早已在這幾年間產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人」這個自文藝復興時代以來的經典主題,竟也因此重新回到我們的視野。

面對資訊社會的焦慮 / 三島喜美代

1950 年代,三島喜美代在同為藝術家的丈夫的鼓勵下開始學習藝術,而當時他的丈夫恰好在前衛藝術團體具體派( Gutai Art Association )的創辦人吉原治良門下學習,三島喜美代因而也被具體派所主張的不受媒材限制、自由的藝術表達所影響。

 

起初,他將隨處可見的報章雜誌融入繪畫,到了 1970 年代,他進一步突破畫布限制,將那些本來只是作為畫中元素的報紙變為主角,並且改用陶瓷作為表現的媒材,這也成為日後他標誌性的手法。往後,他更將其他日常元素納入他的作品世界,漫畫雜誌、堆滿垃圾桶的空罐也都成為他往後的經典之作。透過這些作品,藝術家巧妙地透過報紙、漫畫、飲料等文化或者工業製品,反映了戰後日本社會的紛亂混雜,也與歐美的普普藝術遙相呼應。

 

在這些尺度或大或小的雕塑作品中,我們彷彿看見人類面對資訊社會一貫的焦慮,今日的新聞成為明日的垃圾,而我們則像是這些易碎的雕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不安定的日常。

 

Kimiyo Mishima, Comic Book 22-S9, 2022. Hand-painted on printed ceramic. 16.5×12×16(h) cm. Courtesy of Gallery Yamaki Fine Art.

以蠟將情感製成標本 / Petah Coyne

NUNU Fine Art 在本次的博覽會中,為我們帶來美國藝術家 Petah Coyne 。在他的作品中,彷彿總是存在著生與死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與之間的拉扯。從材料的選擇,我們就能看見藝術家強烈的情感,自 1980 年代以來, Coyne 總是選擇諸如泥土、樹枝、頭髮等帶有強烈生命暗示的有機物作為雕塑的材料。

 

然而,他卻也不是簡單地將這些材料進行直接的拼貼,他最著名的創作手法,便是蠟雕。在他許多雕塑作品中,作品表面都覆蓋一層顏色不一的蠟,而造型也總是曖昧地象徵著某種生命的姿態,這使得作品格外像是活物,或是情感的標本。並且, Coyne 也時常以文學作為發想的起點,如波蘭的魔幻寫實代表作家 Bruno Schulz ,以及以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最後的長篇小說《豐饒之海》四部曲中的首篇〈春雪〉為創作發想的 Untitled #1290(Spring Snow) 。

 

Coyne 以此部淒美的愛情小說作為發想,將大量的人造花鑲嵌在鋼筋結構,並將其包裹著一層潔白的蠟,一如故事中凝結於死亡的愛情。

 

Petah Coyne, Untitled #1290 (Spring Snow), 2008-2020. Silk flowers, specially-formulated wax, pigment, fabricated steel understructure, cable, cable nuts, wire, Velcro, thread, quick-link shackles, jaw-to-jaw swivel. 200.7 x 304.8 x 35.6 cm. Courtesy of Petah Coyne Studio and Nunu Fine Art. Photo by Christopher Burke Studio. 

具體的造型也變得陌生 / Tsherin Sherpa

Rossi&Rossi 將甫代表尼泊爾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當代藝術家 Tsherin Sherpa 帶到今年台北當代, Sherpa 自幼學習傳統的唐卡繪畫( Tibetan Thangka Art ),其文化底蘊更為往後創作留下深厚的基礎。不僅僅是父親教給他的傳統繪畫技巧,自小照看著他成長的喜馬拉雅山脈也成為其日後的創作主題。

 

在他的作品中,與自然環境相關的主題讓觀者能感覺到,藝術家繼承的是與當今高度運轉的資本社會全然不同的宇宙觀,在他的藝術世界裡,人與自然是那麼的和諧迷人。然而即便如此,作為能夠站上當今藝術世界最高殿堂的國際藝術家, Sherpa 也絕非緊抓傳統不放的保守主義者,從他的繪畫作品那些被藝術家扭曲凹折的色塊與線條中,一切具體的造型指涉突然變得如此陌生。因而能從中感受到傳統與當代之間的對話,他悠遊來回於傳統人文、神話、風景與現代精神,並賦予它們深刻的反思。

 

Tsherin Sherpa, Undulating Chakra, 2022 Nepal. Acrylic and ink on cotton. 50 x 45.7 cm. Courtesy of Rossi & Rossi.

當身體成為承載記憶的舟 / Melati Suryodarmo

由 ShanghART 帶來的行為藝術家 Melati Suryodarmo 出生於印尼,後遠赴德國求學,師承行為藝術教母 Marina Abramović , Suryodarmo 的作品總是以「身體」探索自身與世界的關聯。作品《 24901 Miles 》中,藝術家將赤道視為一種指向現實的符號,他以自身不斷來回於印尼及德國的經驗作為發想,而身體成為一具儲存記憶、傳遞能量的情感容器。

 

在他的創作中,我們總是能透過這具被藝術家注入強大情感能量的身體,感受到他穿梭於不同文化、記憶、空間之間的掙扎與反思。

 

Melati Suryodarmo, 24901 Miles, 2015 (Year of Documentation). Color inkjet print. Performance Photograph 66.7(H)*100 cm. Edition of 5 + 2AP. Courtesy of ShanghART. 

日常中的超現實幽默 / Erwin Wurm

奧地利藝術家 Erwin Wurm 自 1980 年代開始, Wurm 便開始了名為「一分鐘雕塑」的系列創作。傳統雕塑給人恆久、穩定的感覺,然而,在 Wurm 這一系列的作品中,卻更加強調雕塑的動態過程。他以人為主角,並以日常生活作為背景,搭配各式不同的生活物件,創造出一個個趣味橫生的、轉瞬即逝卻又飽含哲思的雕塑作品。

 

Wurm 著眼於人在生活中的不斷變化的動態細節,而於往後的創作如《 Muddy  Earth 》中,藝術家已經不需要依靠人的身體或視覺形象表達日常生活中的「雕塑時刻」。一座像是居家電視櫃的矮櫃,及被輪胎輾過的痕跡,這兩者本無關聯,卻都存在於日常生活,而 Wurm 則選擇將兩者並置,藉此在現實中碰撞出超現實的幽默。

 

在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藝術家將「人」這個亙古的藝術命題,帶入日常的生活動態之中,只要留心,處處都充滿人的痕跡,都是人的明證。

 

Erwin Wurm, Muddy Earth, 2016. Bronze. 90 x 200 x 80 cm. Edition of 3.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Lehmann Maupin, New York, Hong Kong, Seoul, and London.

近乎無窮的可能 / Antony Gormley

在眾人都朝向低限藝術、大型裝置藝術靠攏的年代,竟有種不這麼做便不夠前衛的錯覺,然而雕塑巨擘 Antony Gormley 的出現卻證明了事實遠非如此。

 

眾所周知, Gormley 最擅長的便是人的雕塑,更精確地說,是藝術家自身作為模特兒的人像雕塑。 1970 年代, Gormley 開啟了創作生涯,起初也跟隨當時藝術風潮,製作了些成為今日大地藝術的作品。這個風潮起源於當時藝術家對於保守美術館的不滿,於是紛紛轉而將目光投注到美術館之外。也因此作為一個幾乎可說是最為古老的藝術類型——雕塑——將重點從石材、木料等被塑之物,轉移到它們所棲居的「空間」,往後的低限主義、裝置藝術便是緣由於此。

 

然而,對於 Gormley 而言,這種新的關照視野,卻未必與傳統的藝術主題互相違背,他創造性地將「人」也視為空間:表現身體,就是表現空間,表現自我的身體,就是表現自我的心理空間。自此, Gormley 找到了一生追尋的道路,雖然主題幾乎可說始終如一,但我們卻從他的作品中,看見人類的身體近乎無窮的可能性以及情緒,我們也因此相信,對於人自身的關注,將是藝術會隨著時代演變,卻仍將永恆不衰的經典命題。

 

Antony Gormley, Join, 2012. Cast iron. 58 x 47 x 129 cm. Unique work.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GALLERIA CONTINUA. Photo by Stephen White & Co.

 

上述來自不同世代、文化背景的藝術家,雖慣用的材料、形式各異,卻也都不約而同地將重心放在對於「人」的關照。疫情的蔓延、新興科技(如元宇宙、人工智慧)的日趨成熟,也無不促使我們重新發掘這個藝術自文藝復興以來最重要的主題之一,觀眾在參觀本屆台北當代博覽會時,也不妨此為視角,思考當代的藝術創作與人之間的嶄新關聯。

 

( 購票請至台北當代官網ACCUPASS )

Editor / Asta Chang

Author / Huang

Photo Credit / Taipei Dangdai, Gallery Yamaki Fine Art, 路由藝術, Rossi&Rossi, ShanghART, 立木畫廊, 常青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