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來攘往的藏館內，觀眾或因某件作品而駐足，或為其名氣舉起手機，但大多數時候，我們仍是局外人，觀看結束後，便與作品無關。1960 年，在反戰、女性解放與公民運動等社會浪潮下，藝術家的創作態度也發生轉變。作品不再是被動展示的物件，而成為能夠引發參與與對話的場域。四件讓人不僅僅看，同時也參與其中的藝術作品，由 TRENSSE 為你領路。
還記得與朋友一起經歷某件事情時的感動嗎？因為有人與之間的互動，使得回憶的餘溫得以延長。1960 年，美國藝術家 Allan Kaprow 提出「Happenings」（偶發藝術）的概念，被視為此類藝術的先驅，眾人單獨或共同建構，甚至引導作品，觀眾不再只是被動的欣賞者，而是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
當自由落在肩頭 / Tatlin’s Whisper #6
當言論自由只能以「表演」的方式被允許時，藝術是否能成為揭露真相的場域？古巴藝術家 Tania Bruguera 在 2009 年哈瓦那雙年展中的作品《Tatlin’s Whisper #6》，透過重建歷史場景，邀請觀眾成為參與者而非被動的旁觀者。
她在美術館內搭建舞台，觀眾逐一走上台，獲得短暫的一分鐘發言權。這個舞台蘊含政治隱喻。當參與者開始發言時，一隻白鴿被放置在肩上，將觀眾的記憶帶回 1959 年卡斯楚革命勝利後首次演說的場景——當時白鴿戲劇性地停在他的肩膀上。然而這片刻的自由卻並不單純，因為每位發言者在結束後，便會被兩名身著軍服的演員護送離開，直指現實中對言論的監控與壓制，脆弱與不穩定。Bruguera 透過參與式的「行為場域」，將個人經驗與集體記憶交疊，使藝術成為一種抵抗、提醒與再思考社會制度的行動。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 Rirkrit Tiravanija - untitled (free/still)
濃郁的咖哩香隨風飄來，尋香前往，歡迎光臨，你已經不自覺地參與了由藝術家 Rirkrit Tiravanija 所精心安排的情境《Rirkrit Tiravanija – untitled (free/still)》。自 1990 年的作品《Pad Thai》開始，他便以最日常的飲食行為為出發點，作品不再是固定的物件，而是一種在場的體驗與社會互動。對 Rirkrit Tiravanija 而言，飲食帶來的不僅是飽足與維持生命所需，更是把人們聚集在一起的契機。
人們在共享餐桌的過程中，心情放鬆，氛圍自在，酒足飯飽後更自然形成一個資訊交流與意見交換的場合。然而，這樣的場合也潛藏著權力關係的展現。誰有資格烹飪、誰能發言、誰佔據空間的中心，都成為藝術家有意無意引導觀眾去思考的議題。在這系列的作品中，他將一個原本屬於家庭或餐館的私密行為搬進美術館與畫廊，使之成為公共的社交行為。
非兒童樂園 / Golden Mirror Carousel
小時候我們最期待的莫過於去遊樂園。與其說是喜歡那些設施，不如說是因為去那裡的時光，是一個獨立於尋常日子的特別待遇。德國藝術家 Carsten Höller 的創作正是旨在營造這種特殊的體驗。特別是 2005 年的作品《Golden Mirror Carousel》，暖黃色的燈光下，一座旋轉設施佇立著，如同旋轉木馬一般。與一般遊樂設施不同，它的旋轉週期極為緩慢——每五分鐘才轉動一次。當超過三分之一的座位被佔用，或者有太多人同時乘坐時，旋轉甚至會停下。顛覆了人們對遊樂園刺激、短暫忘我的印象，在這裡，體感卻被拉長，觀眾被迫在緩慢的流動中感知時間。速度的遲緩使人更容易沉浸在回憶與情緒之中，快樂不再來自於短暫的刺激，遊樂設施更不僅歸類在娛樂工具，而是一種關於記憶、期待與人際關係的媒介。
精彩過一生 / This Progress
「什麼是進步？」當你走上美術館的螺旋坡道時，一名孩童迎面丟出這個問題。雖然一時摸不著頭緒，你仍試著回答。結束後，他將你交給另一位年輕人，對話繼續延伸，坡道緩緩向上，直到最後，一位年長者伴你完成剩餘的路程，娓娓道來他的人生感觸，並揭示這件作品的名稱──《This Progress》。這件由 Tino Sehgal 規劃的體驗，以觀眾與「詮釋者」（interpreters）之間的對話為核心。這些詮釋者依年齡層劃分，從童年、青年到老年，分別代表不同生命階段的視角。隨著觀眾沿坡道前行，對話的內容也逐步加深，從簡單的好奇，過渡到社會、哲學與個人反思。觀眾在短短的路程中，彷彿濃縮經歷了一生的對話。作品的重要之處不在於給出「進步」的定義，而是使觀眾意識到，進步是一種隨著時間與經驗不斷變動的概念。
煙火結束後，僅有空氣中的火藥味提醒著眾人曾經的絢爛。時間的無情推進，讓我們既無法保留這些片刻，也無法獲得相同體會。如同偶發藝術，是一次次難以複製的經驗與回憶，眾人僅能閉上眼，在名為記憶的洪流中，隨之洄游。
Author / KUAN
Editor / Jonathan Tseng
Photo Credit / Tania Bruguera, MoMA PS1, NGV, Catherine M.B.
